何以报之青玉案
十一 梨花凉
“我们全家当年的杀身之祸,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宫羽一改适才恭敬的态度,转而冷笑着看着谢玉。
卓鼎风皱着眉头神情也变得严肃,从刚才南楚人说的那番话,到莅阳长公主突然赶他们走,今晚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他以为今天的生日宴只需要防备夏冬和蒙挚,没想到却牵扯除出了景睿的身世之谜。
卓鼎风看向宫羽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侯爷···”宫羽依然看着谢玉,眼神中多了几分愤慨和无畏:“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父亲,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是因为先父办事不力,受命去杀死令夫人的私生子,没想到···只杀了卓家的孩子!他这是没有完成您的委托呀!”
“你说什么?!”卓夫人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
谢玉再也忍不住了。
对待景睿上,他自觉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当年之事涉及先太后名声,在他接受先太后的这个命令之时,他就应该想到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要主动担下这个罪名。
可他又怎么能够容忍他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之凿凿披露莅阳的那些不堪往事。这件事被她说的越详细,就越是往莅阳的心里捅刀。
一面是她的儿子,不管他的生身父亲是谁,他都是莅阳的儿子,而另一面,又是那个本意是想维护皇室颜面的太后,是她的母亲,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孩子找到最好出路的可怜母亲。
谢玉早就明白莅阳不再恨先太后了。可是她不会说出口,就这么埋在心里埋了二十年。
但是,宇文暄宇文念再怎么样也是南楚皇室,当面说出真相,谢玉动不了他们也不能动。只不过那个宫羽···
谢玉再次看向宫羽时眼神中已经充盈了十足十的杀气。
他谢玉戎马一生,这还是第一次想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谢玉拔出了旁边一府兵的剑,径直向站在厅前石阶上的宫羽刺去。
宫羽却早就警觉起来,一个转身扔出了她的白色镶绣雾纱带,她灵活的避开了谢玉的剑安安稳稳的落在了院中。谢玉只这一个照面就猛地想起了她到底是谁。
熟悉的木兰香。
那个乌云密布的夜晚趁着夜色刺杀他的女子,原来就是宫羽。
谢玉瞪大了眼睛再次向宫羽袭去,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她借豫津和景睿的邀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生日宴宴请宾客的名单中,更是赢得了莅阳的心意。
可她先是一曲凤求凰险些乱了莅阳的心神,现在又说出当年的事情,可见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揭穿此事而来。
还不光如此,恐怕她将南楚人已经说出的真相继续深挖的真正目的,是引谢卓两家翻脸,逼得卓家招供自己做过的事情。
因为此时卓夫人已经忍不住出手替宫羽拦下了他的剑,她杏眼圆睁,语气已经变得不是很客气:“让她把话说完,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卓鼎风见状赶紧将她拉在了一旁又说道:“谢兄,你让宫姑娘把话说完。她若是胡言乱语,我就饶不了她!”
谢玉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也只好停下了攻击。宫羽趁机说道:“当时死去的那个婴儿浑身遍无伤痕只有眉心一点红,我说的没错吧?”
卓夫人开始仔细的回忆起当年死去的那个孩儿,想起些什么的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卓庄主若是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不如问问长公主殿下吧。”宫羽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到了莅阳长公主这里。
莅阳就由着乌泱泱的这群人看着自己。
她的身旁只有不知所措的谢绮和低着头的齐嬷嬷,而她自己却分外的冷静,一直不做声的看着院中的谢玉。
“当年殿下明知丈夫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不能当面质问他,个中苦楚甚是煎熬,幸好,有一位知道内情的嬷嬷陪在她的身边。”宫羽说出骇人听闻的话,齐嬷嬷更是跪在了地上默认了她的话。
齐嬷嬷一跪,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谁都知道齐嬷嬷是伺候莅阳的老宫婢了,是莅阳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她如今已经承认,可见此事不假。
“真是一派胡言!来人!”谢玉瞪着宫羽,高声下着命令。
“青遥!”
此时的卓氏夫妇已经与宫羽站在一起,一同对抗着谢玉。卓夫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警惕的看着谢玉,又大声的喊着青遥过来帮忙。
青遥受到母亲的召唤犹豫了一瞬便下了台阶,可背后却传出了谢绮的声音:“青哥!”
一面是父母,一面是妻儿,青遥还是没有办法抛弃自己的父母,终究是与卓鼎风夫妇站在一起,并接过卓夫人手中的剑呈防守之势。
“飞鹰队围住,速调强弩手来援!将此妖女就地诛杀!”谢玉高声喝到。
“是!!”府兵迅速集结,团团包围住了卓家人和宫羽。
“父亲!”再混乱的场景此时也能看出是要做什么了,谢绮作为卓家的儿媳和谢家的女儿,两家势如水火最难受的是她。她大声的喊了一声,谢玉却连理都没理她。
“谢兄!你要干什么?”卓鼎风急切的问。
“妖女惑众,按律当斩!卓兄,你要是护着她,我不得不公事公办。”谢玉眼神冷漠的说道。从宫羽说完刚才那些话之后他就决定要让她不能活着出宁国侯府。
一个知道当年这么多秘密的女子,下场只能是死。不管是为了保护莅阳,还是保护他自己,他都只能这样做。
“谢兄,你知道我的本意是让她说出实情,查明真相,而并非要袒护于她啊···你这样做,是不是已经起了狠毒之心啊!”卓鼎风痛心疾首的质问谢玉。
“卓兄,此事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依照祖制将此女就地正法,请你们都到后院休息。”谢玉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可卓鼎风又怎么会答应:“谢兄,此事怎会与我无关?!宫姑娘说的事,分明与我们当年的孩子有关!我只是想听她说完真相,这有错吗?”
卓家人是他们谢家的至亲,没了景睿,他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嫁去了卓家。谢玉不想对他们动手,可现在的形势来看,卓家人心里起了疑,必不会再相信他。
如若失去亲情的纽带,又失去对彼此的信任,倒不如就此一刀两断。
“卓兄,你可千万不要逼我。”谢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锐利的凶光。
“谢侯爷是当我和蒙大统领都不在吗?”夏冬此时站了出来说话。在她看来,今夜峰回路转,之前一直查不到卓鼎风的破绽,结果现在出了这件事能让他们两家翻脸,直接扳倒谢玉也都有可能。
“夏大人,您要替侯爷着想,他当然知道在二位大人面前杀人不明智,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一直未说话的苏哲突然说道。
“为什么。”夏冬问道。
“既然今夜谢卓两家注定要翻脸,如果此时不动手,恐怕谢侯爷日后再难有机会杀人灭口了吧?”苏哲的眼神很是得意,他的话语中甚至已经开始暗示卓家人注定要与谢玉决裂,而谢玉也一定会杀人灭口了。
果然卓鼎风被他激起了怒火:“谢侯爷,你是要杀这个女子,还是要杀我啊?!”
“本朝祖制,涉妖者,立即诛杀。此妖女在我的府中以琴乐惑人,引人迷乱,卓兄,这是我的侯府,我有灭巫之责!”谢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又将目光转移到蒙挚和夏冬那里。这两个人来的目的就是调查卓鼎风,而事情的发展恐怕也超出他们的想象。但谢玉显然不想让他们插手,毕竟事情闹大了对他是没有好处的:“蒙大统领,夏冬大人,今夜你们二位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谢玉话音刚落,府兵就又逼近了一步。豫津也一直站在宫羽身旁护着她,此时的众人各怀心事,又都忐忑紧张。
“谢侯爷,有话可以好好说。今日一定要见血吗?既然我和夏大人都在场,就绝不会袖手旁观。还请侯爷三思而行。”蒙挚也劝道。
“蒙大统领,夏冬大人,我绝不会伤害二位,这件事将来闹到御前,你们有你们的说辞,我自然也有我的说法,到时候就赌一下,看陛下到底会相信谁了。此妖女和她魅惑的党羽,只怕今天晚上你们是救不下来了。”谢玉知道他们心思不纯,他既要提防蒙挚夏冬节外生枝,又一定要将宫羽诛杀,还要担心卓家会翻脸。
但谢玉见过太多惊心动魄的场景,他知道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当前在府的所有人。
“他此言不假,一品军侯镇府常兵有八百,已很难对付,如果等到强弩手全部到齐一放箭,我最多自保,要想救下卓家全家,恐怕是有心无力了。”果然蒙挚开始思考起利弊来。
谢玉暗自稍稍放下心来,终于有空去关注从赶走南楚人之后就一直未说话的莅阳。
莅阳的神情很是凄婉,却又带着一丝冷静克制。知道景睿身世真相的他们二人在二十多年里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发生今夜这样的事会怎么样。是祸躲不过,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大约也能知道莅阳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在保护景睿,用自己的方式。她用自己大梁长公主的身份威胁南楚人离开,也是为了不让景睿知道当年那些令人心碎的真相。
可他们都没想到一波平一波又起。
宫羽说的话更是将谢卓两家的矛盾都激化了出来,让当年那个死去的婴孩再次成为两家人心里的刺,更有可能让莅阳回忆起两人对立冲突的那些日夜,让莅阳也开始不信任自己对景睿的心。
虽然他也怕卓鼎风与自己决裂后会供出自己所做过的事。可他不想让莅阳的名声受损,这才是他做这些事的唯一目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就都得死。
他许久没在心里有过这种毒辣的心思了。
卓鼎风说得对,他是已经起了狠毒之心。可他必须这样做。
谢玉看着莅阳,眼神不自觉的柔下三分,适才的剑拔弩张消失不见,他温柔地说道:“莅阳,接下来的事你不要插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景睿的,如果要害他,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杀了。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
一直未曾落泪的莅阳此时听完他的话却不断的垂下泪来。
谢玉再次想要开口说话,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到莅阳握了握景睿的手似乎想让他安心,又飞快的下了台阶对着婢女说随我回房。
谢绮和谢弼被吓了一跳连忙喊着母亲,可莅阳仍旧不回头的往前走着。谢玉知道她也许是不想再看到接下来两家人决裂的揪心场面。
他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莅阳不在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心里失去了主心骨。可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思考这些,于是他对谢绮说:“你也先回房陪你母亲吧,接下来的事就不要再看了。”
谢绮被父亲勒令回房,她还想再开口劝解,可青遥已经铁了心站在自己父母这边,自己面对这样的局势也已经无能为力。
谢玉看谢绮走后,似乎更加放心,在场的人已经没有自己可顾忌的了,于是将目光又移向了苏哲——在场的人里只有他还没有被自己稳住了。
“侯爷终于想到苏某了?看来今天晚上,侯爷是想把苏某也一并推入鬼门关了。”苏哲对上了他的眼神,倒也不回避,甚至向前走了两步。
蒙挚听到他的话后赶忙伸手拦在了苏哲身前,又对他说道:“对了,飞流呢?”
有了飞流的护卫,也许希望还大一些。
“飞流呢,终于有人想到飞流了。侯爷,我还等着你问我呢。难道我在进门的时候,侯爷没有注意到我身边跟着一个小护卫吗?”苏哲很是胸有成竹,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侯爷!侯爷不好了!强弩队的所有弓弦全都被人割断了!”府兵惊慌失措的跑来报信,一个不注意跌倒在地。
“什么?!废物!”谢玉大惊,对着地上的府兵怒吼道。
“飞流,好玩吗?”苏哲笑着说。
“好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哲身后的小少年突然现身。
“苏哲,你以为没了强弩手本侯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了吗?对于一品侯府,你这个麒麟才子,未免太低估了吧!”谢玉冷笑一声,恢复了刚才的冷静。
“或许吧···可世间的万物都有因果,无论侯爷如何挣扎,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这最终的果,只能你自己吞下。”苏哲也不惧他,从容的说道。
“本侯是个不信天道的人,再大的风浪我也见过,今天晚上这场面,你以为能吓得住本侯吗?”谢玉说的话听起来很狂妄,但又是他这么多年自己的真实写照。
“我知道,侯爷是个不敬天道,不讲仁义的人,什么事情不敢做啊?苏某可比不过侯爷,向来胆小怕事,既然今天敢到这侯府上来,自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估计现在誉王的府兵已经侯在门外,若是等不到我出去,这府内又乱了起来,只怕他忍不住会冲进来相救···”
原来苏哲还留着这一手。
给誉王这个机会扳倒自己,看样子他们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才来赴宴,谢玉再看不出来宫羽受苏哲指使就是傻子了。
谢玉看得出蒙挚夏冬赴宴的目的,原本还不明白苏哲会在生日宴做什么,现在才知道他还是为了党争,为了誉王而来。
“你以为本侯相信,为了你一个小小的谋士,誉王殿下会兵攻我的一品侯府?”可是谢玉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淡定,誉王也确实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
“为了我这个小小的谋士,他当然不值得,可若是能把侯爷从朝堂上踩下去,你说誉王会不会做呢?”苏哲神秘笑笑,对谢玉说道。
此时莅阳疯了一般回到了内室,谢绮身子不便,却也急急忙忙的跟着进来想要看看母亲到底怎么了。
只见莅阳从梳妆盒的最底层拿出一个香囊,又打开了香囊一阵摸索,摸到什么的她顿时放下心来。
谢绮跑到了她面前抱住了她的胳膊:“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莅阳看着谢绮,她的脸色很不好,因为谢卓两家的对立,年少的女孩不知所措的变成了除了景睿之外的最大受害者。她什么也没做错,却要因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承担一切流言蜚语和指责谩骂。
“绮儿,你放心。”莅阳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吩咐婢女们好生照看小姐,便又急忙走了出去。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疯狂了。
从前违拗母后的任性公主也常常这样横冲直撞的跑出宫去,追寻着宝贵的片刻自由。
可为了那片刻的自由,她却酿成了现在的苦果。
她不是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谢玉今夜是为了什么非要置宫羽和卓家于死地。卓家这些年替他做了多少事她心里也清楚,景睿的身世是他们卓家人无法接受的事,他们不光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被谢玉当做枪使唤来使唤去的利用了那么多年,他们怎会善罢甘休。所以若不是彻底翻脸谢玉是不会冒险连他们都要狠心除去。
可是她不明白。明明指使他做这件事的,是先太后,他为何非要自己承担下来,以至于会身处险境不惜杀人灭口都不松口。
如今能做到这点的只有自己了。
她不想卓家人被那些所谓知道真相的人蒙蔽,她不想谢卓翻脸她的女儿无处可依,说到底,她也早已习惯了景睿是两姓之子。
赶走南楚人她已用了十成的勇气,现在想要将太后的阴谋公示与众,她知道后果是什么。
但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能为谢玉做的,只有这一点了。
这么多年他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她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对待景睿,她知他已仁至义尽,以至于适才还在向自己保证不伤害景睿。
“你原来对我说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语,实在是令人齿寒!”
“我对你说的话并非全是骗你,扶保太子本身就是大义!其他的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我答应许给你卓氏的殊荣,至少没有打算在事成之后赖掉!”
“可是只要他对你有一点点疑虑和不满,你就会下狠手,杀他们全家灭口!这和那些无肝无肺的野心之辈,有何区别呢?”
莅阳的脚步一顿。等她再次回来,看到卓氏夫妇与青遥都已经泪流满面,她就已经知道宫羽说出了谢玉派人杀害婴儿的实情。
果然卓夫人看到她再次出现时已经崩溃的朝她扑了过来:“我以为···那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受了惊吓才会如此,没有想到···你···你们竟如此狠毒!”
此时的谢弼也眼中含泪,他第一时间拦住了卓夫人,又对莅阳说:“母亲,母亲,你是不是也知道真相?大哥他到底···可是卓家已是我们的亲人,您劝劝父亲千万不要···”
“住口!你知道什么,还敢教育起为父了!”谢玉此时的情绪也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训斥着谢弼又一面看着莅阳,他不知道为什么莅阳又出来看这场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莅阳径直走了过来对自己说:“誉王是不是在府外,让他们进来。”
四月的夜晚有些凉意,谢玉却因为一直集中精神对峙出了一身汗。而此时此刻莅阳说出的话,让他顿时如身处数九寒天的冰窖。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莅阳就这么轻易的抛弃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莅阳此时出来就是为了帮别人拉下自己。
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一般,谢玉依旧愣在原地。
夏冬与蒙挚等人松了口气,苏哲愈发的得意今夜终于是事成了。
莅阳转过身来对上谢玉的目光,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总是盛满对自己的爱意。可现在只剩下不可置信的绝望。
“莅阳···为了···为了景睿,你真的要舍弃我···?”谢玉的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他本不想问出这个问题,可他不甘心。
不甘心这么多年对她的付出化为泡影,不甘心自己对她的爱都是一厢情愿,不甘心自己在她的心里始终都比不过景睿对她的重要程度。
可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这条命就是为了莅阳而争,而活。
如果莅阳执意这样做,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么多年,他从来只对莅阳举手投降。
他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痛。
莅阳对自己太过了解,她知道她就是自己的软肋。可她依旧这样做。
“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要说。”莅阳却平静的又开口说道。
谢玉不禁皱起了眉头。
莅阳的态度很让人捉摸不定。前一刻她是冷漠的,冷漠到自己害怕。可现在她又变得沉静,仿佛只是叫誉王进来聊聊家常。
可又怎么会只是聊家常,这样千钧一发之际她但凡做出一点改变,在场所有人的命运都要改写。
莅阳的神情还是坚定。谢玉甚至看到了她的袖中仍然藏着那把刀。
誉王率领着他的府兵浩浩荡荡的进了宁国侯府。众人也从铃霖阁外随着莅阳来到了府门口的迎客处。
两边原本是对峙的状态,但誉王来了之后反而缓和了许多。
“姑母。”
“誉王殿下。”
“蒙大统领,夏大人。”
誉王向莅阳行了礼,蒙挚夏冬等人也向誉王行了礼。卓鼎风更是带着些感激的看着誉王。
谢弼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么多年他一直受父亲暗示为誉王做事,可是自从父亲扶持东宫的秘密传出,他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什么立场了。又比如现在,他感激誉王前来救场阻止父亲诛杀宫羽和卓氏,可是父亲的后果会成什么样子,他又不敢想象也不敢接受。
在场的所有人心思都不一样,可也却是一样的复杂万千。
谢玉已经不知道莅阳要做什么了,放弃和她周旋也意味着今夜失败的一定是自己,此刻只能任由誉王处置。
誉王看到谢玉的表情如此吃瘪,便知莅阳姑母确实在他的心中分量很重。
可是过于儿女情长,就是失败的开始。谢玉自己选择的听从姑母的话,那就不能怪他了。誉王还是继承了他父皇的狠辣绝情。
莅阳走到了誉王面前,她的眼神十分冷漠,可也异常坚定。誉王等着她开口揭发谢玉之事,莅阳径直向他说道:“誉王殿下,今夜请你来,是为了做个见证。”
莅阳对他的称谓很正式,誉王也略低低头回了礼:“姑母,言重了。”
“不,我还没说完,你别这么快就答应。”莅阳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场的所有人,唯有我们二人是皇帝陛下的至亲。所以无论你听到什么,将来到陛下面前,请你不要隐瞒实情。你敢不敢拿你的七珠亲王之位发下赌誓?”
莅阳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中气十足,说完这番话后在场的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不知是何种大事,竟要誉王拿自己的亲王身份做赌誓。
誉王也皱着眉头看着莅阳。
“你敢不敢?”
莅阳突然拔出了匕首,刀尖正对他的心口。
誉王的府兵都惊呼上前呵斥,侯府的府兵见他们动了起来也摆开了阵势。
莅阳却不为所动。
誉王挑了挑眉抬手命令府兵退去。
他的这位姑母一向深居简出几乎不过问世事。虽然年少时经常领着他们这些皇子调皮捣蛋,可自从嫁给谢玉之后也就收敛性子再也没有和他们亲近过。
从秦般弱那里得知消息说萧景睿是姑母与南楚晟王的私生子时,他也略感吃惊。知道姑母年轻时飞扬洒脱,却不知她能做出这种事来。
而嫁给谢玉不是她的本意,她与谢玉这些年朝夕相处,知道他一些秘密肯定也是正常。
“我萧景桓以皇子身份起誓,为姑母今日所说做见证,将来绝不向父皇隐瞒半句。”发个誓不算什么,还能扳倒谢玉,何乐而不为。誉王按照莅阳的要求做了。
莅阳撤回了匕首,将匕首放在了婢女手中。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香囊,里面有一张褶皱的纸条。
谢玉看到那张纸条的一瞬间就顿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不是抛弃了他···
不是为了景睿抛弃了他···
她要为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先太后当年对自己的指使公之于众!
“莅阳!!”谢玉大喊一声瞪着眼睛朝她摇头:“不行!!”
他脑内飞速的运转企图找到方法说服莅阳不要说出真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六年前,我身怀有孕下嫁谢玉,于四月因京城爆发瘟疫而迁至京郊睿山待产,四月十七那晚,生产之夜突发雷击,我与天泉山庄卓夫人几乎同时诞下的婴儿于混乱中抱错,而第二天,我怀中的婴儿便突然夭折。”
莅阳顿了顿看向了谢玉,谢玉仍旧是摇着头不要她再说下去。
莅阳却没有停:“我们为了争抢孩子闹到皇兄那里,皇兄为了平息争端决定赐国姓给孩子,随皇子辈分取名,这才停止了争抢。可在去皇兄那里之前,我早已知道剩下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因为···姐姐早已告知我她预产的月份是六月,若是四月生产,必定胎儿不足。而我嫁给谢玉时已怀有一月身孕,太医为了掩人耳目告诉我的月份却比实际要短,也就是我四月生下景睿就已经是足月!”
“所以你表面上与我一样是早产,实际上却已经足月?!”卓夫人颤抖着问。
“我怀中死去的婴儿瘦小柔弱,剩下的孩儿却健健康康,从那时起我早就明白了···”莅阳闭上了眼睛叹息道。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卓夫人再次捂着心口落下泪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莅阳突然又睁开眼睛将纸条展开:“就是先皇太后!”
“什么?”
“什么!”
誉王和卓氏夫妇同时惊诧的问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苏哲一改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略瞪着眼看向了莅阳。
“先皇太后指使谢玉杀害我的孩子,因为在她眼里,没了这个孩子,大梁就少了一重来自南楚的威胁,从此也就保全了皇家颜面。”莅阳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她将这张纸条小心翼翼的保管了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是我在先皇太后崩逝那年找到的。宫姑娘!”莅阳突然将目光转移到了宫羽这里:“你一介柔弱女子毕竟手腕有限,这等皇宫秘事,你不会知道。”
“你怎知这纸条是真!说不定谢玉自己作恶,又嫁祸给先皇太后!”宫羽也有些歇斯底里。
“如若我不查验清楚,我敢请誉王以他的亲王之尊起誓?”莅阳反问道。
宫羽知道她说的话有道理,却又不相信:“不可能!就是谢玉杀了我父亲!”
“慈英宫当日有一洒扫小内监,因为生病卧床,却无意中看到太后的大宫婢琉璃差人将书信寄出宫外。当时都以为他在房中昏睡,然而他却已经醒来听到了这件事。而这名内监一直谨慎苟活,直到太后崩逝,才向我全盘托出。现在他仍在我长公主府做事,你们诸位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我的长公主府。”
“生病中听到的话怎能当真!”宫羽问道。
“那名被指派送信的内监一回慈英宫复旨便被秘密处死,琉璃警告了慈英宫上下从此将嘴闭严。若不是真的,为何杀人灭口?”
莅阳字字诛心,宫羽听完差点站不住,连苏哲都一脸不可置信。
“姑母···皇祖母纵然有错,可你公然揭露,你可知···”
莅阳当然知道这是大不敬。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玉亦颓败的低下了头,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反而感觉到了心碎的痛楚。
明明,你不说出这件事,你对我绝情些,我还不会去奢望你的爱。
*大家其实不用关注我,我本人吃cp又多又杂,写玉阳更多是一时兴起,每多一个关注我都诚惶诚恐···
**我的设定里谢玉没有利用卓鼎风做赤焰这个案子。我在第15章里提到过谢玉决心党争之后才叫青遥叫天泉山庄他们过来帮忙的。
多一个人知道当年内情就多一个隐患,赤焰案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景睿的事如果事发就已经不能保证卓家会做出什么举动了,如果再拉上一个赤焰案谢玉不是找死吗?所以原剧里谢玉果断抛弃卓家是正常反应,可也非常不高明。他主动抛弃卓家就意味着把自己的罪证拱手让给誉王,纵使精锐府兵800又怎么保证一定能把卓家这群人灭了,这种没把握的事谢玉怎么会做?
但是这里,莅阳再不来,也还是会和原剧一毛一样,谢玉已经起杀心了。
而梅长苏扳倒谢玉就是因为谢卓两家翻脸他从卓鼎风那里得到了谢玉的罪证,所以如果谢玉当年没有利用卓家做赤焰一案,那他也就是只会供出党争的这些事,那处罚就轻多了,岂不是更保险?谢玉不会把自己的生死放在用自己的儿女强行维系的与卓家的亲情上,卓家会不会供出他的事是一回事,卓家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从源头上杜绝总好过事后拜佛。
所以原剧真的是为了给主角开金手指强行给谢玉降智。杀李重心一个文弱教书先生需要卓鼎风亲自出马?夏江这么心狠手辣能把这么关键的事交给一个外人,之后对卓家人也从没想过杀人灭口?
写着写着吧,我就总觉得谢玉倒台有好多bug,他明明应该不会那么快倒,说到底还是败给了一个情字,但是夏江那个猪队友会拖累他,可是吧我又觉得夏江倒台没有bug,所以就纠结死了!